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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启哲
又到了古装偶像剧扎堆的暑期档,打头阵的《长风渡》播至半程,网络热度不俗。确实,相比于同期已播出的不少古偶、仙侠剧来说,少了一直以来备受诟病的青年演员演技浮夸、剧情空洞幼稚、特效服化粗糙等问题,《长风渡》为荧屏吹来“清新之风”。
然而“轻喜剧”包裹下的古偶甜宠故事,也令另一重触及古偶剧内核的隐忧进一步凸显——那就是现代婚恋观与当代观众情感投射的双重因素叠加,与古偶所处时代背景中的封建王权、纲常伦理形成了一种别扭的拉扯与纠葛;现代经济社会的常识手段,则又成为为古装男女主角开启爽文剧情、破解难题的“大智慧”。这样的剧集,常让人有恍惚之感——男女主角莫不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而来?面对这样的创作趋向,不禁要提醒古偶剧主创:不是以现代思维教古人做事就是“进步”了!
《长风渡》说的是徉州城中,布商之女柳玉茹父亲“宠妾灭妻”。为摆脱命运,柳玉茹一心要嫁与高门叶家,阴差阳错却成了纨绔顾九思之妻。顾父虽是城中巨贾,却因世道纷乱一直忧心家产被皇权、地方军阀侵占。这样的背景下,两个互相看不上的年轻人,一个走上仕途,一路官至户部尚书;另一个经商有道,成为一代女首富。如此剧情,看似励志热血,实则一如剧中将故事发生地从“扬州”换写成“徉州”一样别扭。不过是把“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”这样粗鄙的职场“爽文”的梦做了又大了些——夫妻二人在一个虚空的历史时代一手握权、一手握钱,名利双收,顺带,收获人间真爱。
且不说如此童话是否能在任何一个封建王权时代存在,单就为了实现这一个终极梦想的剧情细节,就充满既要兼顾现代观念、又要适度符合古代社会常识的别扭与魔幻。为了表现女主角懂得为自己争取谋划,剧中当柳玉茹听闻巨贾顾家上门提亲,为保财产不被后母侵吞,向未婚夫提出将聘礼“记在自己名下”的要求,像极了当代网络上“房产证加不加名字”社会讨论的“古偶回应”。而在“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”的古代社会,如何展开“一生一世一双人”的绝美爱情?如果说二十多年前的《上错花轿嫁对郎》尚且会用一个颇有古代传奇小说色彩的安排来从容起笔;那么到了今天的古偶剧,主创干脆偷懒,套用了现代偶像剧已经用烂的“假结婚”、甚至是“契约婚姻”。而为了回应观众对偶像剧女主角“搞事业”的呼声,古偶从《梦华录》到《卿卿日常》再到《长风渡》,无一例外选择开商铺成就事业。看似消解了“宫斗”“宅斗”间里丑化女性恶意竞争的情节,却走向了挪用现代营销、企业管理的爽文。为表现男主运筹帷幄又懂得低调稳妥,剧情安排他向节度使捐出全部家产后仅求一个“衙役”之职。短短几年间竟能在乱世过关斩将,高居“户部尚书”之职。看来《长风渡》所要挑战的,不只是封建婚恋制度的弊病,更要跳脱古代科举制度选拔官员基本逻辑另辟蹊径。
面对如此剧集,每当有人较真纠错,“架空历史”四个大字就会“怼”到其面前。“架空”正成为一些古偶剧主创篡改、挪用古代规制、礼法、社会背景的“免死金牌”,似乎可以将剧中有违史实、常识的错误与冲突点一股脑糊弄过去。可反过来,“架空”也让《长风渡》里所谓古偶剧的“进步”成了无根之萍——看似用主角“观念进步”的特定人设、冲破了人们对古代婚恋习俗的既有认知,用现代经济学、社会学理念更新了以往权谋、斗法的低智套路,但归根结底,仍然是一种尝试以现代思维教古人做事的“穿越”创作思维粗暴解题。不管是处于真实历史还是架空时代,作为“先知”“觉醒者”的男女主角,应有思想观念萌发与进步的土壤。这些古偶剧里的少爷小姐们,不像是从成日里被家丁丫鬟侍奉中“一夜顿悟”,而更像是从现代社会“空降”而来。相比于反抗古代社会文化里的糟粕、阶层间的剥削,他们精致利己,打着古今信息差迂回玩转,最终目的,竟还是成为世俗意义上升官发财的“人上人”。如此价值观,枉谈进步励志,不过一场因果颠倒的荧屏儿戏。
“以古人之规矩,开自己之生面”,说的是要汲取传统文化精华,摒弃糟粕,推陈出新。而如今的古偶则反过来,试图“用今人之规矩,改古人之面貌”。这,到底是一种进步,还是一种退步呢?